游泳池里的胖子先生

　　校园写生

　　留下青春汗毛

　　余祥源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2009级本科

　　你经常能够在游泳池里遇到一个胖子。如果“胖子”这个称呼显得失礼，我会郑重地加上先生二字。你经常能够在游泳池里遇到一个胖子先生。他的年龄往往比你大些。他往往很白。而他当然比你胖。但特征却是：他往往游得很慢。也一定有疾如白光的胖子先生，我当然遇到过。但我此时说的是游得很慢，皮肤很白，年龄比你大的胖子先生。

　　这样一个先生，往往拥有极好的浮力，因此特别偏好仰泳。他会戴黑色的游泳眼镜，于是你猜他的眼睛是闭上的。人在慢下来的时候，闭上眼睛会更加舒服。他划水，但手臂通常不会抬起许多。你会想起海龟扁平的浮足，它们长时间缓慢地划水，把长距离的迁徙延展在更长的时间之中。但我觉得：胖子先生比海龟更慢。你在介绍动物的电视节目里见过鲸鱼吗？蓝鲸，世界上最大的动物，会在被蓝色包裹的画面上极缓慢地滑动巨大的鳍部，以绝对平和或者无视的态度宁静前移。你看那鳍上的皮纹，还以为海浪被这巨兽拖进了水里。胖子先生是游泳池里最大的动物。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泳池的铁皮的顶棚。此时他双臂贴身，双脚并起，正在平稳地滑行。

　　在胖子先生周围，倒三角的劲将会以自由泳蝶泳迅速地掠过他，把水花溅在他超出水面的肚皮与脸上。练习蛙泳的初学者也能超过他，但却费尽气力。然而胖子先生只会在滑行结束时才再次抬起手臂——他从不为任何人多费一丝气力，从不为任何人改变滑行。他也不会停在50米的终点休息，那是筋疲力尽的劲将与更加筋疲力尽的初学者待的地方。他只会轻松地调转身体，双腿对着池壁轻蹬，便又朝对岸滑过去……

　　当我的头埋在水下时，总能看见各种各样的身体。藉由水波与浪花传递的摩擦，感知那些躯体各自不同的速率。那时，我会下意识地强迫自己，越过其中缓慢的一些，再费力地去追赶那些更敏捷的。似乎只有那样，我才得以感知自己的速率，不至于陷入“徒劳”与“空虚”。但我的呼吸却总在这频繁的更迭之中逐渐失稳。

　　那天，我长久地跟在一个游得很慢，皮肤很白，年龄比我大，游着仰泳的胖子先生后面。在他身体的周围，一串气泡始终均匀地出现又消散。我猜胖子先生比谁都更明白自己。

　　余祥源

(来源: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