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上游“石头之战”初告捷

　　广西大化县红水河（珠江上游）两岸，耕地资源紧缺，农民们砍树烧草开辟耕地，这不利于涵养水土。

红水河两岸喀斯特地貌显著，当地农民至今采取“刀耕火种”的传统耕作方式。

　　经过治理 广西石漠化危机有所缓解 专家指出 贫困和生态一起治才能治本

　　不久之前，广西林业厅厅长陈秋华表示，广西在珠江上游红水河两岸实施退耕还林工程，有效遏制了石漠化的蔓延趋势。所谓石漠化，简而言之，就是人们放眼望大地，植被和泥土少了，石头多了，被称为“地球癌症”。

　　石漠化困扰西南地区已有数十年之久，广西是重灾区，“灾情”恰恰分布在其境内的珠江流域，尤以红水河流域最为严重（红水河是珠江主干流西江的上游河流）。石漠化导致泥沙淤积河道，曾造成珠江泄洪能力下降，中下游严重缺水，累及整个珠三角地区。

　　而据全国第二次石漠化监测的结果，7年间，广西石漠化土地面积减少679万亩，减幅达19%，减少面积占同期全国石漠化减少面积的47%，治理成效居全国第一。对珠江下游的广东而言，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记者在广西实地采访了解到，过去的十多年间，为保护农田和珠江，红水河流经的县市、村庄都花费大力气向石漠化开战，并取得了来之不易的首战告捷。这场环境保卫战刚刚开始，远未结束。

　　文、图/本报记者 杨洋

　　3月初，广西大化县，红水河两岸的青山连绵起伏，山中春意初生，河水碧绿澄清。冬天的脚步远去，七百弄山区将迎来一年中最美的时节，但根据往年的经验，眼前的这番美景将非常短暂。

　　大山之伤

　　暴雨下的喀斯特

　　每到了五六月份，广西进入雨季，红水河水量大涨，水流湍急，泥沙俱下，原本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在沿岸农民的眼里，这才是红水河的真实面目。关于红水河得名的由来，说法不一，“河水在汛期呈红色”便是其中之一。

　　河水变色，跟沿岸的山地密切相关。从大化县城往西北部的七百弄山区行走，记者发现这里的山特征明显：山高而陡，山间多洼地，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当地人称山间的洼地为“弄”，“七百弄”因此得名。

　　山区深处的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千山万弄”，在公园近500平方公里的面积内，有海拔800米以上的山峰9000余座，深达300米以上的洼地有2500多个，是世界上洼地最密集的地区。山间的道路平均宽4~6米，坑洼不平，外地游客进趟山并不容易。

　　登高望远，景色壮观，然而，这样的美景不仅能震撼游客，同时意味着交通闭塞、农田稀缺和容易内涝。山民们的祖先为了生存，不得不在这里开山辟地，造房种田，眼前的景色对他们而言算不上美景；相反，对由之而生的坏处，他们却深有感触。

　　峰峦远看大气、秀美，却经不起近看，记者近看，发现许多“不自然”的痕迹：绿色断断续续，中间密集夹杂着完全裸露的黄色。有的明显可归因于泥石流；更多的，则是形状规则的黄土坡，草木被剔去，人为痕迹明显；有的山体被硬生生地切掉了一块，挖土机忙着凿石挖土。

　　部分裸露的黄土上开始长出整齐的新树，但还不足以掩盖黄土的底色。每到雨季，暴雨频繁，雨水顺着高陡的山势而下，冲击力巨大，届时，眼前这些裸露在记者视线中的黄土极易被冲进河中，河水由此变得浑浊。近二三十年，破坏越来越多，河水越来越浑浊。

　　靠山吃山

　　石漠化=贫困

　　黄道周一家住在红水河边的山坡上，海拔高于河面两百米左右。当地人把山上的地叫“地”，把为数不多的平坦洼地叫“田”，只有“田”可供种植水稻和甘蔗，黄道周家没有田，只有地。

　　黄道周家的地总面积不到两亩，都在超过30度的坡地上，是人工开挖而成梯田，其中面积最大的一块长15米，宽1.5米，是黄道周踩着铁锹一铲一铲挖出来的。他所在的汉达村，家家户户都缺地，从山底到山顶，有土的地方都被他们松土、改造为农地种玉米，土上长的树得先砍掉，土上长的杂草得用火烧掉，就这样，黄土和黑石露了出来。

　　这些零碎的地都是村民们自行开垦的，村里并不管，“能开多少都是自己的”。不过在这样的地上种庄稼绝非易事，很多村民开垦后种一两年就放弃了，因为“爬那么高种那么辛苦，却收不到什么钱”。

　　眼下正是插玉米苗的时节，按理六七月份可收获，但能有多少收成取决于雨季到来前能否及时抢收，黄道周指着地里的玉米新苗说：“这里一下雨全都被冲走了，最后能得多少都看运气。如果还没收就下大雨了，就白种了。”

　　黄道周家种的玉米仅够养鸡养猪，没有余粮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一家三口的收入全靠家中养的两头猪和十几只鸡，用卖猪卖鸡的钱买大米做口粮。“以前我们在山下有田，自己种水稻，后来建了水电站，田被河淹了。那时候种田没现在这么辛苦。”黄道周所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他们开始爬山种地。

　　山坡上挂着几条红色横幅：“用地要严管，经济要发展”，“禁止利用耕地采石、取土、挖砂”……年轻人外出打工了，靠山吃山，“山”是留守山民们唯一的指望，做木材生意，做砖头生意，这些都离不开山。在记者的眼前，运石头、运木材的卡车来来往往。

　　广西是全国扶贫开发的重点省区，按人均纯收入2300元的标准，广西有1012万名农村贫困人口，主要集中于石漠化严重的地区，这些地区自然条件差、基础设施薄弱、自我发展能力弱，脱贫成本高。

　　不只是广西，在同处西南的云南、贵州，石漠化地区也都与国家级贫困县高度重合。

　　危害流转

　　会让珠江水变脏

　　喀斯特地貌是石漠化的先天原因，但人类活动才是石漠化的主要原因。过度樵采、过度放牧、陡坡耕种、不合理耕作等无不破坏地表植被，造成水土流失，最终导致石漠化。

　　中国地质科学院岩溶生态与石漠化研究室副主任罗为群解释说，广西石漠化地区以种植玉米、甘蔗、红苕为主，这些农作物都需要频繁的翻土，易造成土层松动，在强力雨水的冲刷下造成泥土流失。个别地区依然存在“刀耕火种”这种传统的不合理的耕作方式，这对地表植被的破坏性也很强。

　　“石漠化是一百多年来人类活动累积的结果。”罗为群指出，因为植被破坏和水土流失，生态系统涵养水源和调蓄洪水的功能被减弱，旱季时山泉溪流干涸，饮水和灌溉都成问题。此外，泥沙淤积，河道不畅，雨季时河水暴涨，易发洪涝灾害。就这样，当地陷入“越耕越穷，越穷越耕”的恶性循环。

　　石漠化正在不断地侵蚀耕地。2012年，国家林业局发布《中国石漠化状况公报》，第二次公布石漠化监测结果，据其透露，与2005年相比，我国石漠化的耕地面积年均增加7238公顷，其中因失去耕种条件而弃耕的面积达4769公顷。

　　据统计，珠江流域石漠化的土地面积为426.2万公顷，潜在石漠化的土地面积为405.5万公顷。作为珠江源头，云南曲靖连续三年遭受干旱，2011年石漠化土地面积为8.7万公顷，年均扩展率高达6.8%。

　　除了对沿岸的山林耕地造成直接影响，石漠化对珠江中下游地区同样影响巨大。罗为群说，珠江源自云南，流经广西，上游的石漠化容易造成广东的洪水问题和缺水危机。除此以外，因为上游的水量减少，水生生物随之减少，河流的自净能力随之减弱，水的污染浓度越来越高，珠江水越来越不干净。他强调，下游珠三角城市应尽快关注该问题。

　　综合治理

　　用火龙果替代玉米

　　罗为群长期在广西工作，他认为红水河两岸的治理近几年做得不错。《中国石漠化状况公报》的数据也显示，我国土地石漠化已从过去的持续扩展转变为净减少，其中，广西石漠化土地减少面积最多，为679万亩，减少了近两成。记者了解到，广西涉及石漠化的各个县都在实践中探索和总结解决办法。

　　广西平果县的探索较早，其治理方法已经在24个石漠化比较严重的县推广。如今，火龙果成了那里的代表农作物，玉米的种植面积极少。“种火龙果的好处是，只摘果子不动树根，对土地的破坏比较小，经济效益也比种玉米高。”罗为群和他的同事们对火龙果的品种进行了改良，只需要两三斤土就能种一棵火龙果树。“因为那里的土太少，我们都用斤来计量。”罗为群笑着解释说。

　　目前，平果县种了三年以上火龙果的人家，年收入都超过了1万元，目前，该县的植被覆盖率也达到了七成以上。除了平果县种火龙果，其他县市还根据各自的地理条件，发展了竹子、苏木、核桃、板栗、柿子、山楂、金银花等特色农作物产业。

　　“治理石漠化需要大量的技术支撑。”罗为群说，因为每个地方的地质和水质不同，适合种植的植物因此也有差别，必须经过细致的调查来确定相应的治理方案。他特别指出了单一树种的弊端：“这种做法虽然能让山坡看起来很绿，但并没有真正恢复植被，没有形成生态系统，很脆弱，一种虫害就能毁坏整片山林，所以要研究不同植物的组合方案，才能让树和草牢牢抓住泥土，把它们永久地固定在山坡上。”

　　研究农作物种植品种，是“石漠化综合治理”的一部分，所谓综合治理，是指同时解决贫困问题和生态问题，既治理石漠化，恢复生态，又让农民致富，提升经济自生能力。

　　“治理石漠化首先要解决人的问题。”罗为群认为，“这是许多生态环保问题共同面临的现实，必须边生产、边治理，只求脱贫阻止不了山林破坏，只求环保人就无法生存。”

　　北江流域石漠化面积占全省九成半

　　事实上，石漠化在广东同样存在。广东省林业局曾在2010年进行全省第四次沙化监测工作，数据显示，全省石漠化地区包括21个县市区，受其影响的人口约为1080万人，占全省人口的约十分之一。

　　“广东石漠化区域主要集中分布于东江、西江、北江流域中上游，生态区位十分重要。”广东省林业调查规划院生态分院院长薛春泉说，北江流域占全省石漠化区域总面积的95%。北江流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粤北山区”，喀斯特地貌显著。

(来源: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