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采访中,冯柯一次次哽咽落泪,于是艾青的这一诗句一次次地撞击着我们的心灵,隐隐生痛。
追梦:消逝中的胡同
现在的冯柯不喜画山水,不爱画花草,独爱画胡同。按冯柯自己的话来说:“胡同是在对现实的观照中寻求心灵与时代的共鸣、思想与社会的对话。”
2005年,冯柯与美国朋友金大友去贵州,发现当地的苗族人过年不穿苗族的服装,便批评说这是文化的退化。金大友驳斥他说:“你们北京人正在拆自己的胡同,践踏自己的文明,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苗人呢!你们在丢弃你们灵魂的东西,留下的只是皮毛!”一语惊醒梦中人,朋友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冯柯的心。回到北京后,他便开始了与拆迁队的赛跑,加紧胡同写生。
自小在北京胡同长大的冯柯,从来没有像这样感觉过,原来胡同其实早已融入了自己的灵魂,常常在画着画着,恍忽又淌过了时间的长河,回到了童年。
在冯柯的胡同里,门总是开着的,门外总是一片安静、平和。“胡同里,谁家做饭了,周围都能闻到,谁家做什么好吃的,都会送给邻居尝鲜。”伴着回忆,泪水模糊了冯柯的双眼。
但画中总也掩不住淡淡的忧伤和深邃的静穆,似乎那是一个久远的老故事,带着被遗忘的伤痛和日益冷淡的人情,哭泣。“水井干了,它悄悄地远去,连院里的老槐树都走到马路中间张望,寻找那消失的背影和熟悉的白发。”在博文中,冯柯这样写道。
冯柯的胡同作品融合了西方技巧与传统中国画手法两方面的艺术特征,光线和色彩融于水墨氤氲的意境中,似乎更加坚定了灵魂所在。所以冯柯的画让许多人落泪,古老的胡同勾引了老北京人独有的记忆与积淀于那些幽深之处的情感。画读完了,停留在心底里的,是苦涩;驻守在巷子深处的,还是家。6位新疆建设兵团北京老兵,在给冯柯博客里写的一封信中深情地写道:“得知冯先生用画笔记录着老北京的胡同……我们大家一起看了又看,听了又听,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激动的热泪……我们离开家乡的父老乡亲、街坊邻居们已经45年了。不是我们不想回到家乡,而是我们在这45年里一直坚持着当年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理想和志愿从未改变。谢谢冯先生……冯先生在画卷上方最明显的地方所表达的心意,我们都领了!领了!”
冯柯说:“我渴望用画笔来唤醒那些湮灭在‘钢筋水泥’中冷漠的内心,去寻找丢失在‘物质主义’中中华民族最珍贵的传统和灵魂。”
守护:国之传统文化
然而,冯柯的牵挂和灵魂所在,又不仅仅是胡同,而是整个中国的传统文化。
“对日渐衰亡的文化遗产的抢救我们责无旁贷,老北京就是艺术价值本身。”冯柯猛地熄灭了手中一直燃着的老北京牌“大前门”香烟,语气严肃的强调。
城市日日更新,却千城一面,魂不附体。这是为什么?因为历史缺席!“如果不能使城市现代化建设与历史文化遗产浑然一体、交相辉映,那不是历史文化遗产的错,而是我们一代人的无能!如果一定要在大拆大迁毁城灭迹之后以重建的方式来证明我们的创造力,那不是真正的智慧,反而证明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愚蠢与无知!”冯柯愤怒的吼道,“我们将亲手斩断城市群体记忆,湮灭回家的路。”他重新点燃了“大前门”香烟,猩红的烟头伴着他哽咽的声音和颤抖的身体,在凝固的空气中摇曳,似是烛光的祭奠。
《辞海》对“传统”的解释是:“传统是历史沿传下来的思想、文化、道德、风俗、艺术、制度以及行为方式等,传统是历史发展承继性的表现。”在冯柯的个人意识中,画家应该有沉重的历史责任感,有人文关怀精神,要对当下社会的文明、文化、传统有所贡献。中国画不应当只是梅兰竹菊和山水,也应该是那些已经消逝或即将消逝的历史记忆和城市地标。对历史的尊重和认同,就是对现实的希冀和补充。
中华民族5000年光辉灿烂的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土层,需要画家用画笔去记录、去守护、去传播。“这是画家骨子里应该拥有的责任意识。”冯柯沉重地说。人一旦住进钢筋水泥里,会异常的冷漠和寒冷。陌生与疏离的城市,更需要传统文化去温暖。
“传统文化的消逝带给我内心的沉重和丢失,以及当前脱离传统温情的人们的焦虑、浮躁、不安,落枕,给我更大的压力,我要用我的笔墨纸砚去留住我们民族的生活痕迹和文化记忆。”话语的急迫和沉重掩饰不住冯柯内心的着急。“这个任务很急迫,而我已经51岁了……”
冯柯的话,叩响了我们熟悉的那句古老的追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要到哪里去?
痛问:中国美术怎么了?
冯柯的博文《中国美术肿么了?》引起了读者激烈的讨论,有共鸣者,有批判者,有思辨者……文章用批判的思维指责了目前中国美术界存在的种种乱象:譬如“某些学生啥也考不上,就来学画画现象”、“美术市场经济下得泡沫现象”、“美展观众流失现象”等等。
偏激也好,透彻也罢,无不表现了冯柯对中国美术界现状与未来的责任意识。担忧乃责任者的重担。
在采访中,冯柯也不断提出自己对中国美术一些现状的问题意识、批判意识。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冯柯数次提到这八个字。他说目前一些现实题材无关思想,一些艺术表达无关心灵。假、大、空,浅、浮、薄,思想空乏,艺术形式流于概念化,成了一些现实题材美术创作的通病。
冯柯认为,通病大多源自于创作者本身的无心。例如,面对时代气象,一些创作者未能放开胸襟,在对现实的关照中没有寻求心灵与时代的共鸣、思想与社会的对话;面对民生,一些创作者未能放下艺术家的范儿,没有俯下身子体会百姓的喜怒、黎民的哀乐、苍生的疾苦;面对市场,一些创作者未能放下眼前的名利,在诱惑中渐失敏锐的艺术感觉、深刻的思考力和旺盛的创造力……冯柯说,“中国美术不可能总是趴在历史的灰烬中翻拣。现实题材的美术创作需要用心体察造化之奇、用心感悟天地之大、用心挥写丹青之妙,以心的温度,使艺术与现实之间的坚冰和隔膜,渐次消融,常而非常。”
“创新意识”也是冯柯极为担忧的一个现状,“中国美术发展到现在,并没有太高的超越和创新。”当下的中国,面临着全球文化的博弈和碰撞,其生存的当下时态与现实语境,与其包蕴的当代精神,都召唤着一整套新价值观的磨合、重建与衔接体系的出现。冯柯强调,“今天的创新就是明天的传统!”的确,没有创新又如何能让当代的笔墨性情与丹青技法载入浩瀚的书画史册?
造梦:让作品永垂不朽
对于冯柯,当年的漂洋过海只有一张机票,一切全靠自己。为了生存,冯柯经常刷盘子、擦大厦,甚至于背尸体,很多时候兜里就剩一碗面条钱,明天起来就担心饿死街头。后来,冯柯把他从小就专攻的画画作为求生的手段,每个周末到沙滩上画一天画可以得100美金,足够活一个礼拜。再后来,冯柯开始在德国奔驰车厂等一些著名的公司做外观设计。由于专业背景的优势和美术功底的深厚,冯柯很快得到了公司高层的关注和尊敬。现在,冯柯已经成为国际IFDA工业设计协会会员。
当年在国外,最让冯柯痛苦的是中国人往往被外国人瞧不起,走在街上,人家的那些眼神常常刺痛他的心,“那种疼,像往伤口上撒了把盐,煞的神经巨痛。”说着,泪水又一次涌出了眼睛。
现在,国力上升,国外对中国人的看法有所改变。因此,冯柯深刻体会到了国家强盛对国民个人的重要,国家文化形象的建构对于增强个人自信的重要。
当代中国画所能承载与彰显的文化自信,需要既能承接千年传统的气脉,又能积淀运化为当代文化的重要表达方式,并为世界文化所理解、认同、欣赏和吸纳。冯柯强调,在日趋多元化、一体化的世界文化语境中,面对那个近代以来一直凌驾于头上的“西方视角”,拥有源于本土文化内部生发而非他者赐予的文化自信力,靠自身艺术语言与价值观的文化魅力打动观者,便成为今日中国画之振兴所应具备的首要条件。拾人牙慧、盲目崇信西方是永远没有出路的。
而画家既着意传达民族意识和文化感情,又应该用心挖掘有中国特色和中国气魄的东西,同时当以笔墨丹青表述当下国人对于中国文化的理解,并以此实现对于自身艺术理想与生命精神的升华,寻找、体现、构建中国的文化自信。
“只有国家文化强盛了,栖息于民族土地上的个人才能真正挺直腰板,才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个人梦想。”冯柯坚定地强调,“而我的梦想,就是希望自己的画能够永垂不朽。”
他深深地知道,要作品永垂不朽,离不开个人的灵魂,更离不开国家的灵魂。
冯柯,字静轩,1962年出生,北京人。1985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工业系,现为职业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际IFDA工业设计协会会员。曾旅居游学国外多年,现定居北京。1998年赴新加坡、香港举办个人画展,作品入选全国山水邀请展,1999年作品参加中国艺术品博览会获优秀奖,第九届全国美术作品展,2000年作品参加国际名家联展台湾、美国、韩国巡回展,同年参加悉尼中国艺术展作品被展览馆收藏,2002年参加国际保护世界遗产展获优秀奖,2004年参加国际水墨双年展获提名奖,作品被中国美术馆等收藏。
(来源:中华工商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