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年的一次越野赛马比赛的终点
■ 漫画越野赛马过河
■ 1895年圣诞节的骑猎比赛,以跑马厅为起点
■ 用于赛马的蒙古矮种马
■ 设在虹桥地区的越野障碍
■ 1895年—1896年猎纸会的理事成员
■ 参加越野赛马的女骑手
■ 1896年左右关于虹口郊野河流的狩猎地图
◆邵文菁 吴志伟
熟悉上海的人都知道,现在上海的人民广场曾是远东首屈一指的跑马厅。每年春秋两季在跑马厅里举行的跑马大赛,是上海租界的重大活动。租界里的西人携亲带友,穿着华丽的服装观看比赛。中国人更是蜂拥在场外,想一睹盛会。每逢赛季,上海的大小报纸、画报无不竞相报道赛事,时时跟进赛况。
在跑马厅外,当时西人还十分喜爱在上海市郊的农田野地里赛马驰骋,举办了各种不同赛制的越野赛马比赛,也是西人社区内重要的娱乐项目,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地理格局的变迁,如今人们对当时西人在上海的越野赛马活动了解的已不多了。
壹 从猎狐到其他越野赛马
说起越野赛马的历史,还得从“猎狐”讲起。猎狐比赛是英国一项古老的经典贵族运动,已有300多年的历史。打猎传统最初由法国引进到英国后,一直都是英国皇室的特权。到了16世纪,打猎的限制被放宽,庄园里的植被庄稼遭到狐狸啃噬糟践,农场主们开始扛上猎枪,带上猎狗,骑上马背猎捕狐狸,直到捉住狐狸才凯旋。久而久之,人们从猎狐中体会到了追逐的乐趣和快感,猎狐逐渐演变成一项正规的运动,并定期举行比赛。猎狐比赛对于参赛者的骑术和打猎技巧有着很高要求,另外,参赛者必须具备专业的骑手服装,还要畜养、训练马匹和猎狗,这些都是在猎狐运动中获胜的重要装备。猎狐比赛成了贵族间实力的较量。
1843年,根据中英签订的《南京条约》,上海作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正式开埠。一批早期的英国移民登陆上海滩。他们把上海当作海外的另一片领土,在这里盖楼、经商,也带来了不列颠民族最爱的运动之一——狩猎。公共租界以外的辽阔平坦的广袤乡间,成了他们骑马纵狗,打猎射击的绝好场地。在晚清时期,西人留下的关于中国的地图中,就有不少专门的狩猎地图,上面不仅标出了主要河流、沼泽地、树林等地理环境,还标出了一些当地猎物如野鸭、野兔等经常出没的地方。其中反映上海及上海周边一带野地狩猎环境的地图不在少数。乡野的自然环境,为越野赛马提供了许多天然的障碍物,需要骑手们翻越、跨跳。后来随着越野赛马运动的日臻成熟,人们不满足于挑战原有环境中的障碍物,比赛的组织者还会在制定路线时设立人为的障碍物,一些经常被划进比赛路线的“障碍”都冠以名字,尽可能表达出它们的特点,比如“多多跳跃”“铁架桥”“飒飒杉木”等。对新来的骑手,狩猎地图就是入门手册,如果不熟悉路线和地形,就会在比赛中吃不少苦头。另外,还有对西人赛马运动不满的当地农民,在路线上故意制造些陷阱,那就会对比赛增加意外的难度。这些障碍适用于各种越野赛马,因此一份狩猎地图也可以通用于几项野地赛马运动。
参加赛马活动的人员不限国籍,以租界里欧美国家的西人为主,也有中国人参加。为更好地举办各类比赛,热衷于赛马的人们组建了不少赛马俱乐部。主要的野外赛马俱乐部有:猎纸会、追猎会、猎獭会等。俱乐部间的成员也多有重复,一个人可以同时参加几个俱乐部。赛马俱乐部有理事会,选举主管,定期举办年会和比赛,并制订比赛规则,设立奖项,确保了这项运动井然有序地发展。俱乐部成员多为在上海的商人,他们也为赛马活动提供了资金保障。
贰 诞生海外领地的猎纸赛
猎纸赛(The Paper Hunt)又称“跳半涉”“跑纸”“撒纸赛马”。晚清时,上海的文人就已对西人的这项活动有了描述记载。猎纸运动在克什米尔及印度等英国早年领地已有出现。由于海外的环境物产条件与英国不同,因此热衷猎狐的西侨对猎狐活动因地制宜地进行了改动。最主要是由人代狐,把“人狐”当作骑猎的目标。“人狐”身穿红斗篷,先于猎狐者骑着马出发,沿既定路线撒下彩色纸片,来替代狐狸留下的气味踪迹。然后猎狐者跟随纸片紧追,先追上“人狐”的为获胜者。“人狐”有时也很狡猾,为了不被捉住,他们会故意将纸片撒向反方向,或间断撒纸,误导猎狐者,有时甚至把猎狐者引到沟渠里。后来,猎纸活动的规则又发生了变化,取消“人狐”,而在比赛前一天,由五名马夫在比赛路线上抛撒碎纸,或断或续,或田或河,无规律可循。比赛当天,以最先到达纸尽处者为胜。参赛者不仅要赛出速度,更要防止迷路耽误时间。
在上海举行猎纸活动最早可追溯到1855年,后因太平军东征一度停止。1863年租界局势稳定后才恢复,以后每年举行。
早期猎纸活动在“春秋佳日”举行,1870年代中期起,改在冬季,赛季从12月至次年2月,除雨雪天气,每周六下午及圣诞节和元旦都举行比赛。起初,猎纸活动路线大多从福州路东端出发,终点往往设在跑马场(今人民广场)。后因上海城市的发展,活动路线远迁到租界外的郊区,多以徐家汇为起点,至今虹桥地区,以罗别根河(今剑河路一带)为终点。
上海猎纸会是专门主持猎纸活动的俱乐部。只要能养得起一匹马的人,都有资格成为俱乐部成员。会员每年须缴纳5元会费和每匹马1元的登记费。对沉湎于赛马的人来说,这些开销不算太贵。猎纸会每年选举产生一届理事会,再指定会长负责实际管理事务。猎纸会对猎纸活动进行了规范化的组织和管理,完善赛制和奖项。
因战争等各种原因,持续了一个世纪的上海猎纸活动在上世纪40年代初告终。
叁 与猎狗共享野地的乐趣
追猎赛(The Drag Hunt)是让猎犬追踪人工留下气味的一种野地骑猎比赛。追猎比赛中猎犬扮演着重要角色。但中国本土的狗没有接受过英式的追猎训练,因此,想偶尔带上猎犬去田野狩猎的上海外侨们就必须从国外购买已训练有素、能听他们使唤的专业猎犬。1868年,怡和洋行的大班们进口了一群猎犬,1880年,成立了上海追猎总会。
追猎总会的成员总数以50人为上限,一般人数保持在30到40人,其中还有几名女会员。每年12月第一周起至次年3月是追猎赛季。平均每周举行3次比赛,主要赛日是周六和周日。比赛路线设在离上海市区12到14公里范围的乡间。一般被带出去参赛的猎犬为7到10对。几名骑手在马背上放一种草药,沿着指定路线先出发,随后猎犬再嗅着草药的气味追踪,直到找到气味源。
当然,传统的野外狩猎依旧是骑猎爱好者的经典保留项目。在上海及周边一带常出没的小型野生哺乳动物有水獭、獾、貉、兔子和狐狸等。捕猎兔狐之辈对猎手和猎犬来说已不具挑战性了,而水獭和獾似乎更能激发人们对这项运动的热情。水獭依水而居,洞穴在水边或水下,有水草、植被掩护,不易被发觉。水獭在水中十分灵敏而且力大过人,但在岸上却很无力,因此先要把水獭赶到岸上,才有机会猎捕到它。遇到水流湍急且水质浑浊的大河,就更增加了捕猎的难度。一般20只猎狐犬或猎兔犬中只有1只有能力侥幸捕捉到水獭。因此对猎獭犬的训练要求更高。痴迷的参赛者还会考察水獭洞穴的分布点,并不厌其烦一一标注在地图上。
獾是凶猛倔强的动物,通常群居在田野的土堆里。獾有长而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善于打洞。在被猎犬紧追时,獾通常挖地道逃跑,如走投无路,就与猎犬展开恶战。对猎犬来说,在地道里作战比在地面上要难得多,加上獾本来就生性凶残,如果被几只獾夹击,胜算就太小了。因此,猎獾需人犬通力配合,集中精力围剿一只獾。猎手从地面上凿穿地道,斩断獾逃脱的后路,在地下追捕的猎犬则英勇搏斗,把獾赶到地面上来。一场酣战如能换得胜利,即便人犬都精疲力尽,带着一身泥水狼狈归来,只要向伙伴们炫耀一下獾的首级,便能得到旁人的喝彩,受到胜利者的礼遇。而立了功的猎犬也能享用猎物,饱餐一顿。
肆 中国人与越野赛马
市郊当地中国人对越野赛马多半不反感。每场越野比赛的起点和终点现场,除了从市区远道而来观赛的西人,最多的观众就是当地的中国农民。他们扎堆聚集在赛场的不远处,一样是看西人赛马,跑马厅有围墙阻隔,入场还要买票。相比之下,观看越野赛视野开阔又免费,好奇的中国人更不用伸长脖子,挤破脑袋看热闹。
不过还有不少农民没有观赛雅兴,一些骑手在比赛中糟蹋了他们的农田,弄折了他们的果树,当然也许还有其他原因让这些中国人对洋人十分仇视。这些中国人会不断给越野赛制造麻烦。比如破坏比赛线路上的障碍物,在骑手常经过的道路上撒碎玻璃,向正在比赛的骑手丢石子、垃圾。为保证比赛顺利,各个越野赛马俱乐部并非没有对策。比如猎纸会拿出两套方案。1899年猎纸会托英领馆转告中国政府,猎纸会愿对比赛时参赛者破坏当地农民作物作赔偿,并希望公开申明。但这条看似公道的条文全由西文写就,农民根本不懂,甚至从不知道,更无从落实赔偿。农民要求赔偿的申诉由专事华洋案子的会审公廨受理,赔偿金也存放在会审公廨。规定出台后,猎纸会支付给农民的赔偿金总额只有18元。猎纸会还专门成立了一支骑手小队,全程跟踪比赛,处理比赛中意外状况。之后,农民对西人赛马的态度似乎好转很多。当时的西人更愿相信是因为合理的法规让农民得到赔偿,安抚了情绪。
还有部分中国人因赛马比赛找到工作。早年西人在中国赛马时用的马多来自蒙古,蒙古的矮种马个头小,长着厚厚的毛,体型敦实,四肢健硕有力,耐力超群,是草原上的战马。外形虽不漂亮,但蒙古小马最适用于越野赛马。只是这种马脾气暴躁,桀骜难驯,即使金发碧眼的西洋主人花钱将它买下,也难以将它驯化。马匹的素质在比赛中起关键作用,于是不得不请中国人来担当驯马的马夫。
【后记】
如今,徐家汇、虹桥、江湾这些地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早已难与上海曾经越野赛马的乡村田野相联系了。而赛马的西人也早已随着租界的消失乘船远去。曾经红极一时的赛马活动在上海最终没落了,不过在西人对老上海的回忆中,一定会留有一页,记述在远东乡野纵马飞奔的别样体验。
(来源: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