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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红的资助下,汶川地震中被毁的四川什邡市龙居小学得以重建。作为名誉校长,韩红参加了龙居小学新校舍落成仪式。
李健 摄
真实、真诚、率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无论是当歌手,当评委,还是做慈善,韩红都要求自己守着那份真。她说,她讨厌那些形式主义、那些装腔作势、那些虚伪作派。
“我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装’”,掷地有声,发人深省。
凡是不认真的人,我都不喜欢
■我特别反感“玩弄”这个词,无论是玩弄艺术,还是玩弄感情。
■没什么好怕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解放周末:在最近录制《中国梦之声》节目时,有一位“90后”女选手说自己谈了13次恋爱,12星座男生都快“集齐”了,你听了当场就发怒了。让你愤怒的是什么?
韩红:我觉得这个女孩给年轻人传递了一种不好的东西。19岁就谈了13次恋爱,这难道值得骄傲吗?这是对爱情的不负责任。我之所以发怒,是因为我觉得不能给电视机前的孩子做出错误的引导,不能让他们美丑不辨、好坏不分。
解放周末:作为评委,这好像并不是你唯一一次发怒。
韩红:对音乐不认真的选手,我也不会放过。我特别反感“玩弄”这个词,无论是玩弄艺术,还是玩弄感情,凡是不认真的人,我都不喜欢。
解放周末:选手似乎都挺怕你的。
韩红:我是属于那种还没开口就不怒自威型的。我也知道有些观众觉得我太苛刻,也有朋友劝我:当选秀评委,那么严肃干嘛。但我从来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装”。想得太多,外在的加工太多,歌离你就远了,就唱不好了。还有一些唱歌跑调的人,即使外形条件再好,也不行,不能当歌手。我觉得现在很多人对于偶像的理解有些片面,好像长得漂亮就能当偶像了。
解放周末:你坚持标准不能异化,但对于看不惯的人和事,你总这样不留情面地批评,就不怕得罪人?
韩红:没什么好怕的,我说的都是实话。虽然我没有什么背景,但我有一副嗓子,我有良心,我还有我的爱心团队,怕什么呢?
我外表看上去让人觉得很霸气,但骨子里有非常童真的一面
■用看起来最笨、最直接的方式来做慈善,既帮到了需要帮助的人,也对捐赠人有实实在在的交代。
■我就是想把事做得干净透明。
解放周末:你一方面要管理爱心团队,一方面还有空政文工团的工作要做,现在又多了《中国梦之声》节目导师这一身份。时间和精力怎么分配?
韩红:本来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给了慈善公益事业,但没想到接了《中国梦之声》这个活儿后,就基本上没有喘息的时间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录像和奔走在几个城市的路上。因为前段时间耳朵刚做了手术,一直不能坐飞机,坐火车又慢。早知道录节目会用这么多时间,我可能就不答应了。
解放周末:怕耽误做公益?
韩红:你看我今天录完节目明天回北京,马上就要去忙基金会的事儿。这次芦山地震我们韩红爱心慈善基金会一共收到了2160万元捐款,人手紧,我又总要往外跑,到现在给捐赠人的发票和凭证还没寄完。
解放周末:每个捐赠人你们都给寄发票?
韩红:当然,不管捐多捐少,我们都要给人家一个凭证。有一个人捐了一元钱,我想他最近也应该收到发票了,虽然我们寄发票的成本就不止一元。
解放周末:为什么这么做?
韩红:就是想把事做得干净透明。我们还召开了全国首个捐赠人现场办公大会,让捐款的人知道他们所捐的每一分钱、每一项物资我们都是怎么用的,让他们都明明白白。
解放周末:会不会有人觉得这么做很原始、很耽误时间呢?
韩红:随别人怎么想吧。我坚持这么做可能也是因为我的个性,我自己就是一个从里到外都很透明的人,虽然我外表看上去让人觉得很霸气,但骨子里我有非常童真的一面,私底下其实还挺孩子气的。
解放周末:有童真挺好,现在不要说不少成年人心里没童真,就连很多孩子都丢失了童真。
韩红:童真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我非常享受这种童真,它也帮了我不少忙,比如它让我追随自己的内心,所以我唱的都是我的心声。它让我有勇气坚持用这种看起来最笨、最直接的方式来做慈善,现在看来这样做既帮到了需要帮助的人,也对捐赠人有实实在在的交代。我觉得这就够了。
做慈善就是做良心,出半点差错,就对不起人家对你的信任
■我要是不去,心里就会过不去,手术大不了可以重做。
■一念起,便是恩情;一缘起,便万水千山。
解放周末:四川芦山地震发生时,你刚做完耳膜手术,本该好好休息,但你还是尽可能早地带着队伍去了震区。其实你不去,大家也能体谅,为什么非要去?
韩红:在灾难面前,我觉得自己和那些灾民就像亲人一样,亲人遇到麻烦了,我去看他们,为他们募集捐款和物资,这是责任。至于耳朵的问题,也有很多人劝我别去,但我要是不去,心里就会过不去,手术大不了可以重做。
解放周末:你对自己很严格。
韩红:因为我是一名军人,我对我的慈善团队也用部队式的管理方法,非常严格,他们都怕我。去年我们搞的“百人援蒙”、前年的“百人援藏”,包括接下来9月份就要开始的“百人援疆”项目,这么多人出去,必须要有严格的纪律,所有人都得遵守。比如,说好几点出发,决不能迟到;第二天要开车,前一晚决不允许喝酒。必须得这么做,做慈善就是做良心,出半点差错,就对不起人家对你的信任。
解放周末: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在这个信任稀缺的年代,你的慈善基金会还能赢得那么多人信任的原因。
韩红:我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信我,但这份信任对我来说确实是巨大的动力。我们团队每一次出发,无论是驰援灾区还是支援边疆,无论是提供医疗卫生服务还是教育资源,如果没有社会的支持,韩红爱心慈善基金会肯定走不到今天,就更别说给那么多人带去光亮,带去希望。
解放周末:大家对你的信任也不是天然的。你们做慈善,其中一定也经历过曲折。
韩红:我曾经不只被一家基金会、一位企业家忽悠过,都是本来说得好好的捐钱,但到后来就没动静了。
解放周末:遇到这样的事,你应该很愤怒吧?
韩红:为什么要愤怒?给,是人情;不给,是本分。一念起,便是恩情;一缘起,便万水千山。当别人动了想帮你的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是一种恩情。
我的梦想就是要成为“中国的阿甘”,我不会因为别人觉得这么做笨拙,就停下脚步
■如果非要问我动力是什么,我只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奶奶让我拥有了真正博大的胸怀,她一直在我内心最深处支撑着我。
解放周末:韩红爱心慈善基金会才成立一年,但你的公益之路其实已经走了将近十年。眼下做慈善的明星并不少,但能坚持这么多年,投入这么多精力的却不多。是什么力量推动着你?
韩红:就是为了让自己感觉舒服。如果非要问我动力是什么,我只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觉得这也可能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让我去做这件事。
我的目标并不是要成为多么耀眼的明星,更不是为了追求权势,我的梦想就是要成为“中国的阿甘”,我不会因为别人觉得这么做笨拙,就停下脚步。我知道自己追求梦想的过程一定会很漫长很辛苦,但是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解放周末:享受这个既付出又收获的过程。
韩红:对,慈善其实是一种美好的循环,当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收获的往往比付出的更多。
解放周末:有人说,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慈善基因,它往往来自于个人的生命体验。你觉得你的慈善基因来自哪里?
韩红:也许是源自小时候奶奶对我的影响。奶奶在我心中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6岁的时候,爸爸到唐山大地震救灾前线慰问演出,染上脑炎,回来后去世了。妈妈把我托付给了奶奶。奶奶靠卖冰棍把我拉扯大。我还记得每到夏天,奶奶就会推着那辆卖冰棍的车,到学校门口来给我送饭,每次都是看着我吃完,再继续吆喝着卖冰棍。
我9岁那年,有一次跟奶奶在路上走,与一个乞丐擦肩而过。奶奶问我,“你身上不是有两毛钱吗?”其实我本来想把这钱攒着自己买东西的。“你为什么不给他呢?”奶奶话里有了责备的语气。我赶忙去追那个人,把钱递给他说:“叔叔对不起,刚才就应该给你。”我还给他鞠了个躬。现在回想,就是通过这样一件件小事,奶奶让我拥有了真正博大的胸怀,她一直在我内心最深处支撑着我。
我愿意做一粒漂白粉,投到江河里溶解自己,让我身边的那片水变得干净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勇气,要有自我检讨的勇气、自嘲的勇气和自强不息的勇气。
■人不能因为害怕前面的危险、害怕挫折,就放弃朝前走。
解放周末:自从“郭美美事件”后,很多人对慈善机构充满了不信任。
韩红:要还慈善一个公信。不能因为个别人就把整个慈善事业都给否定了,也要给中国慈善事业一些成长的时间。我们这个小小的基金会就是想通过我们的行动,一点点唤回大家对慈善机构、慈善团队的信任。
解放周末:信任缺失不仅是慈善机构遭遇的危机,也是社会面临的严峻课题。
韩红:其实急功近利的人和事哪都有,但对于这些,要有很强大的“屏保”。
我觉得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勇气,要有自我检讨的勇气、自嘲的勇气和自强不息的勇气。就像你走进一片森林,当你发现一片叶子上长了一只虫子,莫非你就觉得整个森林里到处都是虫子?不一定,你走进去,把虫子拿下来,一边走一边拿,当你把整个森林都走完了,森林里可能就没有虫子了。
解放周末:拿虫子可能会碰到危险,会受伤,所以拿的人就很少。
韩红:人不能因为害怕前面的危险、害怕挫折,就放弃朝前走。我能做的不多,但我愿意做一粒漂白粉,投到江河里溶解自己,让我身边的那片水变得干净。
有钱很好,但我用金钱服务自己的心灵
■这些说法能把我怎么样?会妨碍我继续往前走吗?
■有心去帮助别人,并且能真的帮到别人的人,才是有大能耐。
解放周末:你的率真让人欣赏,但也容易引发争议。比如芦山地震发生后,你在微博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国家一有灾难有些人总要写歌,难道这个时候唱歌比救援、比抢救生命还重要吗?”说你真实敢言的有,说你自我炒作的也有,你怎么看待这些声音?
韩红:这些说法能把我怎么样?会妨碍我继续往前走吗?会耽误我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做事吗?会减弱我对这个国家的爱和赤诚吗?一点都不会。
当帮助别人成为我的信仰,当坚持自我成为我的追求的时候,我根本不在意别的东西,很多事情都干扰不了我。
解放周末:在复杂的世界里,更要做单纯的自己。
韩红:对!我现在脑子里特别干净,就装着两件事:一是我要怎么把自己的影响力最大化地利用起来,带动更多的人一起担当,一起为这个社会尽责;二是我的本职是歌手,我要把自己最好的声音献给更多热爱音乐的人。
解放周末:你曾经说过你的价值观是,“做不一样的人、做不一样的事,在有生之年帮助更多的人”。你想和什么样的人不一样?
韩红:有些人选择用金钱让自己满足,有些人以拥有成百上千只名牌包为乐,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解放周末:你怎么看待金钱?
韩红:有钱很好,但我用金钱服务自己的心灵。2010年,为了带领空政文工团备战第14届青歌赛,我有半年时间没接过任何商业演出,他们算了笔账,说我少赚了不少钱。可最后我们的团队获得了集体金奖,我就觉得值了。
我记得星云大师说过:我们总是觉得比别人多赚了多少钱,多买了几套房子,多享受了什么东西,或者比别人名气大,这些就叫有能耐,其实不对。能有心去帮助别人,并且能真的帮到别人的人,才是有大能耐。
记者手记
访谈中,韩红讲起了她的那首《天亮了》背后的故事:
1999年10月3日,贵州麻岭风景区里,正在运行的缆车突然坠落,就在缆车下滑即将坠地的生死瞬间,缆车上那对年轻的夫妇用双手死命地托举起两岁半的儿子。
孩子得救了,年轻夫妇却永远地离开了。
听说这件事时,韩红正在成都。她放下所有工作,一个人坐上青城山的缆车,从山的这头到山的那头,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
望着脚下令人绝望的深渊,泪水中,她写下了——
“我看到爸爸妈妈就这么走远,
留下我在这陌生的人世间,
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险。
我想要紧紧抓住他们的手,
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
看到太阳出来,
妈妈笑了,
天亮了。”
后面的故事,很少有人知道。
韩红找到了那个幸存的孩子,开始资助他,每个月给孩子3000元钱。
如果换作拥有今天这样地位和名声的韩红,这个决定也许不会让人感到意外。而当年,她还只是个新人,手头并不宽裕。
那时候的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慈善,只是凭着自己的良心,“我觉得我应该养他,我能养他,就去做了”。
因着良心,韩红就此踏上了自己的慈善之旅。
这些年,她记不清义演了多少场,走进了多少偏远山区,帮助了多少失学儿童,救治了多少患病孩子,捐助了多少医院学校;她也记不清为了帮别人自己吃了多少苦——汶川地震发生后,冒着余震的危险,她和救授人员一起在瓦砾中寻找孩子的遗体。在赶赴舟曲救援的路上,她坐的车出了车祸,被压在最下面的她自己从车子里爬出来,简单处理伤口后又马上出发……
这些,在谈话中都被她轻描淡写地略过。
她更愿意分享的,是那些在付出中收获的——畅怀的笑、感动的泪,以及一个又一个人性温暖的瞬间。
韩红感叹,善良可以如此澎湃,一点点累积起来的爱心,竟汇成了今天的大江大海。
其实,无论是明星,还是普通人;无论富有,还是贫穷,当心中的善良持续生长聚合,都会成为照亮别人天空的光芒,而这光芒也会让我们的内心明亮。
(来源: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