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威，13年的彝族文化情结

李亚威

　　最美爱心 艺术大使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金璐 宋毅

　　从44岁到57岁，民进深圳市委委员、国家一级编剧、著名导演李亚威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云南楚雄，成了彝族同胞人尽皆知的“阿俵妹”。一个异乡人，坚持用文字和镜头参与“抢救、挖掘、保护、弘扬”濒临消失的彝族文化，这让很多楚雄人开始思考……

　　13年时间，李亚威的足迹遍布彝州的山山水水，她去过的地方甚至多于很多本地人。20多部反映云南少数民族历史风情、人文风貌和时代风尚的优秀电影、电视、纪录片和文学作品，不但获得了众多国际和国家级奖项，也让彝族文化走出大山。

　　李亚威用满腔热血守护着彝族文化，楚雄人也用爱心延续了李亚威的生命。也是因着李亚威，一座跨越山海的爱心之桥，在深圳和楚雄之间搭建了起来。

　　7月15日至18日，羊城晚报记者走进楚雄，近距离了解了那些打动了李亚威的人、事和民俗风情。

　　因为热爱，

　　不计钱粮记录彝族风情

　　李亚威和楚雄结缘，源于2000年5月，当时她受深圳市委宣传部的派遣，到楚雄彝族自治州创作招商银行挂职干部臧金贵先进事迹的剧本。因为是一个特别怕让别人失望的人，因此李亚威当时日夜采访，极为用心。

　　她的努力让楚雄州政协副主席李怡看在了眼里，李怡问她是不是特别喜欢彝族文化，出于礼貌，李亚威很客气地说了声“喜欢”。于是李怡便热情邀请她来拍一个关于彝族文化的片子，用一个开放地区的导演的新锐视角来看待彝族文化。

　　因为李怡的真诚，也因为采访过程中她看到的彝家人清澈而诚挚的双眼，李亚威爽快地应承了这件事。

　　让李亚威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她迈出的这一小步，竟然是一条沥血彝族文化的荆棘长途。

　　李亚威清楚地记得，当时楚雄宣传部开出80万元的价格，要求拍一部20集的纪录片，这钱真是少得可怜，当时在深圳拍20集片子的开价最少都要250万元，就连深圳市的不少圈内好友都要李亚威“想清楚”。但是因为曾经向李怡作出过承诺，李亚威毫不犹豫地将活儿接了下来。

　　就在2000年，李亚威带领着她的摄制组走遍了彝州9县1市50多个乡镇，走进了彝、苗、傣、白、哈尼、傈僳等25个少数民族的140多个村寨，行程两万多公里，拍出了令人震撼的41集大型风情丛片《火之舞——告诉你一个楚雄》。80万元经费拍20集的片子已然缺口巨大，拍到41集更是难以想象，可当时的李亚威已经完全被楚雄的民族文化深深震撼，总觉得好多东西如果不记录下来，也许很快就要消失，于是又从深圳拉来30万元赞助，还将自己的8万元存款搭了进去，总算渡过难关。

　　拍完《火之舞》，李亚威已经弹尽粮绝，存折里只剩下了10元钱。

　　但对于李亚威来讲，最难过的不是没钱，而是非议。据李亚威介绍，在她去楚雄拍片之前，刚好有个深圳人骗走了楚雄30万元，她正好赶在了那个风头之上。当时楚雄州政府开会，大家一听又是一个深圳人来给他们拍片，立即大喊“赶出去”。迎难而上，也并没有全落好，片子拍完后，又有人造谣，说她拿了楚雄300万元回到了深圳，一时满城风雨。好在楚雄的领导太了解李亚威，在各种场合为李亚威辟谣，才让大家真正了解李亚威其人。

　　传承文化，

　　她让玛咕舞者弥留不忘

　　走遍了楚雄山山水水的李亚威，如今是许多村里老人最惦记的人。

　　牟定县凤屯镇腊湾村，这里，是李亚威完成其第五部代表作——纪录片《腊湾舞者》的地方，7月17日的早上，羊城晚报记者历经数小时颠簸才来到这个彝族部落。

　　楚雄电视台总编室主任纳晓龄跟随李亚威拍摄很多年，他还记得大家第一次到腊湾村的情景。当时村领导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大家，都准备开饭了，发现李亚威不见了，四处寻找才发现她坐在村里一位老人家的炕头上，吃着浮着黑渣的饭菜和两位老人聊得正欢。

　　聊天的过程中，李亚威发现，腊湾村流行着一种非常古老而又优雅的“老人舞”，即“玛咕舞”，逢年过节按照规矩一定要跳完“老人舞”才能跳“青年舞”，可是随着时光流逝，会跳“老人舞”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一个传统又要凋零，李亚威决定将之用影片记录下来。于是，一个以上世纪90年代末两村之间一块土地纠纷为线索，讲述一个由于传统“玛咕舞”的存在而消除几世仇的文明故事《腊湾舞者》诞生了。

　　因为采访时李亚威并不在腊湾村，腊湾村委会总支书记、主任李国森对李亚威感念尤甚，他通过羊城晚报记者对人在深圳的李亚威隔空喊话：“李导，你来到腊湾至今13年了，你为宣传传统民族文化付出了许多，希望你多来走走，许多老人都很挂念你。”

　　李国森告诉羊城晚报记者，玛咕舞的传承人叫起万福，这位老人记得许多舞步，是《腊湾舞者》的主要演员。之前，李亚威每次拍完起万福的新舞步，都会很默契地给老人送上一瓶酒，时常还给老人送钱送物，俩人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去年老人去世的时候，迟迟不肯闭眼，弥留之际一直念叨着李导，家人问为什么一定要见李导，老人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舞步没告诉李导呢！’家人哄骗老人说：‘你安心去吧，李导已经来拍过了。’老人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李国森说。

　　在羊城晚报记者的采访中，向李亚威隔空喊话的不止李国森一人，在一段宣传片中，楚雄州大姚县彝山深处一个叫暑立里的小村庄的老村长，便穿着李亚威送的篮球服问：“李亚威，你还记得我吗？我的衣服都是你给的，你说我是球队队长，没有球衣是不行的。”

　　在楚雄采访中的一次座谈会上，暑立里村委会主任鲁伟聪讲起了李亚威和暑立里的渊源。

　　暑立里是个大山深处贫穷的村庄，因为穷，男人娶不起媳妇，被人叫做“光棍村”。后来，村主任张云成出差后把篮球引进了村中，每天收工后大家就一起打篮球，竟然打到了全国农运会拿了三等奖。暑立里人对篮球的热爱不一般，曾有一个晚上篮球掉到了山下，全村人举着火把找了一个晚上，外村的媳妇嫁进来，先打一场篮球，如果打赢了，媳妇就可以当家。这个故事吸引了李亚威，于是她用10年时间记录了发生在暑立里的真人真事，并将之拍成了纪录片《中国有个暑立里》。

　　鲁伟聪感慨地说，2000年，暑立里路况很差，“晴通雨不通”，还有高原反应，可以说李亚威每次都是冒着生命危险进村拍摄。

　　传播文明，

　　自比火柴点燃星星之火

　　最让楚雄人感动的是，李亚威不仅记录了那些濒临消失的文化，更是每走到一个地方，便将外面的社会文明也带进这个地方。

　　在腊湾村，已经建起了漂亮的玛咕舞文化传习所，玛咕舞更是在李亚威的倡导下，成了中小学生的课间操。李国森说，“以前大家什么也不懂，跳舞就是为了高兴，后来有了电视、电影，大家也就慢慢不跳了”。李亚威来了以后，大家才知道原来自己常常跳的舞也是有文化价值的，于是将之重拾起来，现在腊湾及周边村落的老老少少都会跳玛咕舞。

　　在暑立里拍片时，李亚威发现这个贫困村落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道与外界相通，泥石流灾害多发，经常出车祸，而且吃水贵如油，村民得从几十里外取水挑回村。在实地考察后，李亚威专门给州里打报告，争取财政拨款20万元将水引上了山寨，接着又为村里争取经费，解决了修路难题。

　　2006年5月，李亚威在武定县老木坝村拍电影《油菜花开》，发现有个年轻人四处寻找一本关于种植的书，于是她决定为村里建一座文化站。如今，这座文化站已经成为全国的一道风景。如今，李亚威常常将深圳设计展之类的带有创意的展板打包发往文化站，希望能启迪当地孩子创意的火花。

　　2012年1月，李亚威带着电影《荞麦花开》摄制组，来到武定县白路乡选景，她发现这座村寨风景优美，但卫生状况极差，于是便和深圳爱心企业家联手出资，以“首届乡村环境卫生评比大赛”为平台，推动“美丽乡村”建设。当500元至6000元不等的奖励方案一公布，村民男女老少齐参与，从河流清淤、森林除污、村寨保洁到个人卫生，短短半年，全村环境大变样。

　　李亚威说，她并不伟大，她只是根据自己的能力，能帮多少帮多少。她只希望自己起到一根火柴的作用，先点燃星星之火，再让大家共同壮大火势。李亚威说，她做的事情都是顺手而已，比如自己先出资建文化站，就可以更好地号召大家捐书捐物。自己先发起卫生评比大赛，慢慢地就会让环保的意识进入每个村民心中。

　　迎战病魔，

　　楚雄人民含泪为她祈福

　　一直超负荷运转的李亚威，终于有一天扛不住了。2007年5月，李亚威在拍摄现场突然昏倒，经确诊为宫颈癌，需立即手术。作为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李亚威本可以选择全国任何一家大医院做手术，可是凭着她对楚雄的爱，凭着楚雄人对她的爱，她毅然决定在楚雄州医院完成手术。她说：“楚雄人民热爱我，即使术中出现不测，我也愿将生命归属在这片土地上。”

　　李亚威对楚雄的爱获得了回报。楚雄州政府对于李亚威的病非常重视，成立专家组，为其制定精密的治疗方案。由于李亚威在住院期间也不闲着，楚雄州医院还为李亚威开辟了探望室和工作室，供李亚威工作。

　　据李亚威的主治医师回忆，李亚威手术当天从早上9点钟进去，下午5点才出来。手术期间，医院走廊站满了李亚威认识和不认识的城乡干部群众，人们含泪为她祈福，轮流看护她。老木坝村的老村长张耀昌得知消息，带着两只壮鸡和村民们凑得的760元钱，赶了几天路，辗转到州医院来看望她。

　　如今，李亚威早已恢复了健康，而李亚威的心态也起了微妙的变化。李亚威说，生病之前在楚雄拍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给了李怡、给了楚雄一个承诺，自己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可是也没想到这片土地上值得记录的东西那么多，怎么拍都拍不完。生病时，李亚威也问自己，如果生命就这么完结了，还有什么遗憾，答案是还有许多楚雄的民俗风情没有记录下来。“后来活过来了，那就啥也不说了，就干吧，省得给自己再留下遗憾！”李亚威说。

　　“一个人除了死亡以外，其它都不宜迟。留下的艺术作品不会消失，是垃圾还是精品，是作品还是赝品，这很重要。因此，只要是艺术，我都会认真对待。”

　　——李亚威

(来源: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