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讯 图为:陈切松展示他手抄收集的《黑暗传》。
图为:陈切松在唱民歌《黑暗传》。
文/记者 韩晓玲 通讯员 王均学 图/记者 曲河
在神农架大九湖村五组,九灯河蜿蜒流淌,陈切松的家就在河边。门口,玉米杆已有一人多高,还种了土豆和蔬菜。这便是一家人主要的生活来源,他还会到山里挖点药材。“开了歌头莫住声,要唱古往与来今……或唱昆仑与五岳,或唱开天辟地人,或唱稀奇并古怪,或唱黑暗与混沌。”种着地,采着药,37岁的陈切松有时会吼上几嗓子《黑暗传》。
他觉得有些好笑:人家劳作,都是唱山歌、情歌,自己却唱着打丧鼓的唱词。但是他也没法子,因为这些年,《黑暗传》能唱的场合越来越少。《黑暗传》长期流传在保康县、神农架林区及其周边地区,是一部关于汉民族神话历史的叙事长诗。凡有打丧鼓、唱孝歌的民俗活动之地,就有《黑暗传》的传唱。
天地起源混沌黑暗,无天无地无日月……从明清开始流传的《黑暗传》,生动讲述了世界形成和人类起源的上古神话,融汇了江沽、混沌、浪荡子、盘古、女娲、伏羲、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等历史神话人物。自上世纪80年代发现以来,受到海内外文化界、学术界的重视,2011年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
陈切松从小喜欢唱山歌,时常听到外公王昌海唱《黑暗传》,产生了浓厚兴趣,十二三岁便开始学唱。他还跑到与大九湖接壤的重庆巫山、巫溪,搜集当地农村的唱本。
陈切松感到有趣的是,虽然神农架周边地区都流传着《黑暗传》,但细节不一样,而且各有各的唱法。在巫山、巫溪等地,传唱的多是《红暗传》或《纲鉴》,时间和内容跨度都没有《黑暗传》这么宏大。
王昌海手里曾有一本祖先留下来的《黑暗传》歌本,长达300多页,可惜十来年前遗失了。记性好的陈切松,能唱出约三分之一的内容,便将记得的唱词写在了本子上。
记者在他家中看到,几个小本子上,工工整整地抄满了《黑暗传》的唱词。对文化程度不高的陈切松来说,并非易事。
前几年,陈切松成为《黑暗传》的省级传承人。对他来说,这是一种荣誉,就连周边的巫山、竹山、房县等地,也时有人慕名请他去唱,因为在他们看来,他是个文化名人。而令他苦恼的是,自己没能唱上几回《黑暗传》。
为逝者唱《黑暗传》的民俗民风,流传已久。现在,大九湖仍延续着打丧鼓的习俗。村里有人逝去了,歌师们都会自发前往,不但不收钱,还会给丧家“送情”。但是打丧鼓时,很少再唱《黑暗传》,而是从三皇五帝唱到历代,更多时候唱的是“散歌”,即根据政策或家长里短自编自唱的小故事。
歌师们喜欢比高低。最常比的是“讲古”,你唱清,我就唱明,你唱元,我就唱宋,一直唱到三皇五帝。“一般没有人唱《黑暗传》。”陈切松说,在这样的场合下,唱《黑暗传》往往被对方看成“托大”,有时还会发生争执。同时,能唱大段《黑暗传》的歌师也确实越来越少。
2009年,陈切松在东溪村遇到了一位70多岁的歌师,两人比试唱《黑暗传》,你一段,我一段,竟然一口气唱了4个多小时。最后,老人欣喜地说:“小伙子,我们不唱了,坐下来聊聊天。”
陈切松伤感地说,这位老歌师已经去世。近3年,自己都没有机会再唱《黑暗传》。
谈及胡崇峻先生曾经在自己家里住了半个月,他也唏嘘不已:“胡老师平时到处搜集《黑暗传》的资料,又没有车,都是过走的。离开我家的时候,眼睛已经不好了。”为《黑暗传》付出一生心血的胡崇峻,近年双目失明。
从小唱《黑暗传》,陈切松很有感情。对于其传承,他既感到责任在肩,心情又有点复杂:“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流行歌曲比山歌更好听哩。”在文化多元化的冲击下,《黑暗传》的传承面临着更多挑战。
陈切松有个上初中的儿子,对《黑暗传》很感兴趣。可是他不愿教儿子:“我当然希望他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
陈切松的妻子刘永菊说,非遗是不能用来养家糊口的。由于丈夫的爱好,家里人也只能支持他。
51岁的刘学斌在大九湖当了近20年文化站站长。他告诉记者,以前当地有十几位歌师能唱《黑暗传》,而现在寥寥无几,鼓乐师也越来越少。这使他对《黑暗传》的传承不免感到忧心。
(来源:湖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