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荒芜与温情

本土艺文志

　　□陈雪康

　　关于广州的叙事，如按宏大叙事的写法，可以写得波澜壮阔，但《亲爱的米亚》一书显然不属于这类宏大叙事，作者米亚以静水流深、细笔淡描的叙述策略，深入到广州这座城市的灵魂，触及其内在的脉动，勾勒出广州的魂与灵。

　　全书将广州城划分为广州站、上下九、公园前、东山口、杨箕、天河北、江南西、番禺八大块。每章的小序，都把广州的过去和现在，历史与当下勾连，呈现出有故事的广州。79个小故事，城市叙事与个体叙事相辅相成。作者以拼贴的形式，以各种现代后现代的音乐为背景，以个体的命运和生活为血肉，来呈现发展了30多年的广州城面貌。

　　得中国改革开放风之先的广州，在作者的笔下，难得有GDP增长所带来的如锦繁华。那本是城市发展的成就，也是本身文化沉淀的过程和表现，却少在文中体现。这座城市，只有生存，没有爱情，让婚姻让位于物质生存，放弃了精神的默契和愉悦。这座城市，难得见恩爱的夫妻、幸福的晚年、美满的家庭。夫妻的恩爱，因为信任和尊重的流失，要么在不断纵容不断出轨中凑合维系(《你以为有了他不孤单不寂寞》、《问候你太太》)，要么在千疮百孔中努力凑合(《父亲来访》)，要么在自私、冷漠、自保中相互折磨(《停电时分》)……作者透过表面繁华，看到一座荒芜之城。

　　现代城市最大的特点是充满着陌生人，即使肉贴肉地拥挤着，但是激烈的竞争使人异化。因而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这就是现代化过程中命定的吊诡。广州也不例外。这座城里的居住者，面临不敢和其自在自为的生命、只有回忆难得成熟的爱情、不断出轨的家庭、少有信仰尊重信任的灵魂和没有希望的奋斗这种生存境地，一切都显得那么可怜。

　　作者很有文学自觉意识，深知文学应该是道德的延宕之领域：仅仅是真实地表现与悲悯地关照，而一切道德批判只会淡化人性的深度和广度，会阉割文学的复杂、丰富、微妙和深刻，让文学变得单一、清晰和扁平，从而降低文学的品与格。因而，作者在书中对靠着丈夫养活还不断养汉偷情的李太太(《偷情》)、为了去香港读硕士而甘心成为教授床伴的宁璐(《比干爹好一点》)、为了换取大房子和好的生活条件投靠不同男人的蓓蓓(《好人家的女儿》)，等等，都没有简单地进行道德判断、伦理批评和社会批评。她只指出了那可怜人的人格或人品的缺憾，或者时代大环境的挤压，或者是人性中不可剔除的本能所造成的可怜境地。她只叙述了事实，呈现了生存和人性的现实。但在这份冷静和客观的背后，我们不难体会到一颗悲悯的心。《圣经》说，人间一切，若没有了爱，那又算什么呢？

　　从荒芜的城市和可怜的人两点看来，似乎这座城市没有一点温情，没有一点人性的亮色。倘若真是是这样的话，那说明作者已经堕入了偏执狭隘浅陋。事实并不是这样。作者虽然内心眷恋着中国充满温情的乡村主义(中国骨子里还是乡村主义占上风，有人称，北京尽管现代了，但是骨子里还是一个很大的村庄)，但客观冷静的文学自觉意识也让作者并没有拒绝广州城在现代过程中闪光之处的表达：陌生的阿雯和吴凯因为“我们也跟这泡泡一样，几十年生命后就是消失”而产生默契并相守(《越夜越暴走》)、黄伯跳楼自杀后有人点了一炷香(《黄伯很快就要八十岁》)、一个离了婚带着孩子的少妇和一个非洲黑人守候安稳和静好岁月(《阿芬和威利的幸福》)、裴雯与邵之明相爱的浪漫与传奇(《你我相遇在干杯的路上》)等等。这些虽然在数量上比较少，但是其存在是无疑的。这也使得众多的小文本在城市叙事的框架中，于相斥相拥中，产生了丰富的张力，也显示了文本的深度。

(来源: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