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唐鲁孙生于1908年,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已经是“秋蝉噎露,残灯末庙”的时代。但毕竟是世泽明门之后,世宦家族饮食服制皆有定规,随便不得。唐鲁孙是满洲旗人,原姓他塔拉氏,隶属镶红旗的八旗子弟,光绪帝的珍、瑾二妃是唐鲁孙的族姑祖母。他平素接触到的基本是前朝遗老、北洋贵游,如梁鼎芬、袁寒云之辈。其所见、所闻、所传闻,娓娓道来,楚楚有致,无不渗透着旧时光的流韵。举最简单的一例,唐鲁孙说,他家以蛋炒饭与青椒炒牛肉丝试家厨,合则录用,且各有所司。
唐鲁孙的父亲过世得早,他十六七岁就要顶门立户,交际应酬,觥筹交错。二十出头,外出工作,先武汉后上海,游宦全国,尝遍天下鲜。
略举几例。唐鲁孙说他家的庖人刘文彬有道拿手菜叫鸡包翅:选用肥硕的老母鸡去骨,鱼翅用鲍鱼、火腿、干贝煨烂,再塞入鸡肚子里,用细海带丝缝好,免得漏汁减味,另加去过油的鸡汤,用文火清炖,约一个小时后用圆瓷盘子盛好上桌,恍如一轮大月,润气蒸煮,清醇味正,腴不腻人。关于著名的谭家菜,唐鲁孙对一味家常浓焖鸭掌念念不忘:取那些配菜多余的鸡爪鸭掌,洗净去膜,泡在高粱酒里,泡过三几个月后再看,鸡脚鸭掌都泡得像乳婴幼指,茁壮肥嫩,用白汤加调味料红烧,汁浓味正。最后上一笼汤包,妙在汤不腻喉,面不滞牙。谭家菜中的那些精华:杏仁白肺、蜜汁叉烧、清蒸珧柱、茄子煮鱼、蚝豉鸽松、凤翼穿云、锅炸鸡腰等在他的文字中泛泛提及,可是那一餐家常菜,时隔几十余年仍“醰醰之味,永留舌尖”。
还有更传奇的美食。比如扬州盐商为了吃到春天最新鲜的竹笋炖小蹄膀,专门派人到黄山挖笋,然后用挑子两头各置小炭炉,上放瓦钵,从黄山到扬州十里一站,从黄山上取笋入钵,调味,燃上炭即下山,到扬州立即上桌。在上海参加全蛇大会,三条不同的毒蛇,一条叫过树榕,一条叫金甲带,一条叫饭匙头,再加上一条贯中蛇。据说贯中蛇能把上中下三焦豁然贯通,所以这套全蛇宴很是珍贵。而且最为奇特的是,蛇会终席,主人还要请大家去洗澡,因为吃全蛇会把风湿从汗水里蒸发出来,身体腋下腿弯都有黄色汗渍,需要清洗。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但在唐鲁孙的笔下却如此鲜活。
(来源: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