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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勞動節 農業農村部部長韓長賦回想他的農業科學家朋友圈

2020年05月01日09:05 | 來源:人民網-強國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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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網北京5月1日電 (張桂貴)勞動光榮,成就夢想﹔勞動者平凡,造就偉大。每位勞動者都應當為不平凡的自己喝彩。2020年是具有裡程碑意義的一年,站在這個時間節點回望來路,可以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勞動的意義、奮斗的價值。中華民族由貧弱走向復興的偉大征程中,“換了人間”的歷史巨變、“中國奇跡”的創造、“中國故事”的交響,無不凝聚著勞動者的聰明才智、浸透著勞動者的辛勤汗水、蘊涵著勞動者的犧牲奉獻。

在今年這個不同尋常的“五一”國際勞動節到來之際,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農業農村部部長韓長賦撰文回憶他的農業科學家朋友圈,表達一份對農業科技勞動者的敬意。

全文如下:

我的農業科學家朋友

韓長賦

又是一年勞動節。在這個節日,人們總是歌頌勞動的光榮和美好,向千千萬萬的勞動者致敬。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會想起幾位農業科學家朋友,他們是農業科研戰線的勞動者、耕耘者和奮斗者。作為農業部門的負責人,中央交給我們的第一位任務就是確保國家糧食安全,尤其是種好水稻、小麥、玉米這三大主糧,讓全國人民吃飽飯、吃好飯。因此,我跟這些領域的科學家保持著“熱線”聯系。從他們身上,能夠汲取到智慧和力量,也會感受到責任和擔當。

(一)

說到科學家對我國糧食安全的貢獻,人們首先會想到袁隆平。今年全球遭受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一些國家禁止糧食出口,一些國家增加糧食進口和儲備,有人擔心我國也會發生糧食危機。袁隆平在媒體發聲說:中國不會出現“糧荒”,大家不要擔心。作為一名有影響力的科學家,這樣回答有他的底氣和信心。目前,我國人均糧食佔有量是470公斤,遠遠高於人均400公斤的國際糧食安全標准線,稻谷、小麥庫存夠全國人民吃一年。米面無憂,飯碗端穩,這離不開袁隆平等一大批農業科學家的貢獻。

眾所周知,水稻是我國第一大口糧,全國有六成人以大米為主食。在水稻中,雜交稻佔了“半壁江山”,每年種植面積超過兩億畝。如果沒有雜交稻,中國的水稻是不夠吃的。袁隆平作為“雜交水稻之父”,開創了我國雜交水稻事業,幫中國人端牢了飯碗。袁隆平非常自豪:“雜交稻比常規稻增產20%左右,每年增產的糧食可多養活7000萬人。”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三次給我講他的“小目標”。

第一次是2010年8月,我到湖南考察晚稻生產,專門去拜訪袁隆平。這是我們深交的開始。他當時已經80歲高齡,還在水稻田間奔走。他說,他現在進入“80后”,有個“小目標”,就是用超級雜交稻技術,力爭三畝地產出現有四畝地的糧食。這就是后來大家說的超級稻“種三產四”豐產工程。作為農業部部長,支持糧食生產我責無旁貸,當即表示農業部會大力支持,把它納入水稻高產創建工作。這個工程已經在湖南省實施了10年,每年平均能多產二十來億斤水稻,相當於多出來一個產糧大縣。

第二次是2013年4月,我去位於海南三亞的南繁育種基地看望他,他開心地拉著我的手走上田埂,帶我看他的團隊培育的超級稻“種子選手”,和我共同宣布第四期超級稻高產攻關開始。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中午,他在太陽下撫摸著稻穗跟我說:“我們科研團隊制定的時間表是用五年左右實現單產1000公斤,力爭三年內取得重大突破,我有九成五的信心。”要知道,當時超級稻剛剛突破單產900公斤的第三期目標,已經很不容易了,而袁隆平又馬不停蹄開始奔向下一個新目標。我說:“袁院士您有信心,我們就有信心。‘高點強攻’難度大,農業部會大力支持第四期超級稻攻關研究。”我回京后,讓部裡為此作了特別安排。兩年后,第四期超級稻百畝片平均畝產達到1026.7公斤,提前實現目標。

正是由於對國家糧食安全的卓越貢獻,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袁隆平被授予“共和國勛章”。當時在人民大會堂舉行頒獎儀式,現場盛況空前,氣氛熱烈庄重,習近平總書記親自為袁隆平戴上了這枚沉甸甸的勛章。我也參加了頒獎儀式,感到心裡熱乎乎的。糧食是國之重器,這個國家最高榮譽他受之無愧。我想,這是共和國對袁隆平為代表的農業科學家所作貢獻的肯定,也體現了黨和國家對糧食和農業的高度重視。去年年底前,我在海南開“南繁硅谷”建設會,專門到南繁育種基地看望袁隆平,祝賀他獲得“共和國勛章”。他回憶起總書記給他頒獎的細節,總書記問他,超級稻又有什麼新進展?他回答說,現在正向18噸(每公頃)沖刺。總書記說好!他說,這是總書記對他的鼓舞和鞭策,他要發揚老驥伏櫪的精神,讓超級稻取得預期結果。這是他第三次跟我說到他的新目標了。袁老剛剛過90歲生日,精神矍鑠。我開玩笑說他“80后”進入“90后”,越活越年輕了。90歲了還下田,了不起。他看我跟他開玩笑,更來了精神:“五年前我們共同啟動的超級稻第四期又有新突破了,試驗片畝產上了1200公斤,而且品質和口感也更好了。”我祝他健康、成功,和他相約來年一起去收割超級稻。

袁隆平總是有新的夢想和追求。盡管已經名滿天下,但還埋頭於田疇,執著耕耘探索。我記得2018年4月,我利用去海南參加會議的機會,到南繁育種基地去看望科學家,請他和水稻專家謝華安院士吃飯。席間,他告訴我他們的耐鹽鹼水稻研究取得重大突破,有幾個品種試驗畝產達到了500公斤。耐鹽鹼水稻俗稱“海水稻”,很多人因此有誤解,以為是在海水裡種水稻,其實是在鹽鹼地上種水稻。袁隆平說,我們國家有上億畝鹽鹼地可以種“海水稻”,如果充分利用起來,能夠大幅度增加糧食產量,養活更多的人。他想把我們的飯碗端得再牢一些。我也實事求是跟他交底說,現在我們國家的幾大主糧,水稻平衡略余,小麥基本平衡,玉米平衡偏緊。目前水稻可以滿足需要,耐鹽鹼水稻可以作為一個戰略儲備品種。

很多人都知道,袁隆平有個“禾下乘涼夢”:“水稻長得像高粱那麼高,穗子像掃帚那麼長,籽粒有花生那麼大,我和同事們工作累了,可以在稻下乘涼……”我理解,這是袁隆平的“中國夢”:不停地追求糧食高產、更高產、超高產和高品質,讓飢餓永遠遠離中國人,也造福全世界那些還吃不飽飯的人們。這其中蘊含著農業科學家胸懷天下的擔當精神。袁隆平的杰出成就不僅屬於中國,而且影響了世界。中國雜交稻已經種植到印度、巴基斯坦、東南亞諸國和非洲等地,種植面積超過一億畝。我祝願他和他的團隊能夠繼續取得新成績。

說到水稻生產,還有一個人不能忘記,那就是徐一戎。我曾經這樣評價過:“南有袁隆平,北有徐一戎。”徐一戎是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創造了北緯43度-53度水稻種植“雙千”奇跡:水稻種植面積超過千萬畝,平均畝產超千斤。在高寒緯度上種水稻,並不斷提高單產,這在世界上都不多見。我是東北人,知道過去東北種水稻的艱難,吃米飯的不易。這片高寒區域曾經是水稻“禁區”。當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人就曾在三江平原建立水稻種植基地,卻被這裡嚴寒的氣候環境擊敗。人們甚至由此得出結論:在東北寒地種水稻簡直是痴心妄想。確實,黑龍江由於氣溫低、無霜期短,隻有小麥、大豆等生長期較短的旱地作物才能生長。然而,三江平原上江河縱橫,十年九澇,又成了旱地作物的致命傷,尤其是七八月份,一下雨,小麥收都收不上來。於是,“以稻治澇”成了三江平原種植結構改革的戰略選擇。徐一戎為了能找到適合寒地生產的水稻品種,走遍了北方省份的所有水稻科研院所,搜集水稻品種材料,每年採集分析上萬組數據,反復進行耐寒性等鑒定試驗。從直播高產栽培到旱育稀植栽培,摸索了一整套寒地水稻栽培技術,突破了高寒地區水稻種植的禁區。當然,這也得益於現代科技發展,他的技術再用大棚工廠化育秧,幫秧苗在生長的第一個月搶到300攝氏度的積溫,再加上機械插秧,為水稻生長爭取了時間。經過徐一戎和無數的農業科技工作者幾十年的努力,昔日北大荒變成名副其實的“北大倉”。現在粳稻成為人們飯碗裡常見的糧食,東北大米名滿天下。2011年夏天,我去北大荒看他,他說:“我今年八十八歲了,八十八啊,就是大米的‘米’字,我和水稻打了一輩子交道,還想為水稻再貢獻點兒余熱,哪怕多教會農民一點兒技術,就是我最大的收獲!”遺憾的是,2014年5月13日,這位91歲、一生痴愛寒地水稻的老人永遠離開了我們。徐一戎的“水稻人生”,沉甸甸,亮晶晶。

當然,在我國水稻研究領域,還有不少科學家貢獻卓著,比如,雜交水稻育種專家、中國科學院院士謝華安就是其中一位。近些年來,南方不少地方把雙季稻改成一季中稻,質量效益提高了,但水稻產量減少了。如果加上半季再生稻,可以較好地彌補這個問題。我和謝華安幾次討論到再生稻。他和他的團隊培育的多個再生稻品種在南方地區廣泛種植,其中“Ⅱ優明86”產量高、米質優、抗性和再生力強,頭茬高產的甚至可以達到每畝1600斤,再生可以達到四五百斤,實現了再生稻在中國農業生產上的突破,農業部曾在全國推廣。謝華安是一個朴實真誠、作風嚴謹的人,他曾經培育出一個“汕優63”品種,年最大種植面積超過1億畝,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但謝華安對自己培育的這個優良品種,不是一天到晚說它好,而是希望能有更好的品種取代它、淘汰它。他怕種植太多有什麼別的病害擊倒這個稻,給農民造成損失。他的擔憂體現的是科學家的責任和良心。也因為他這麼精益求精,才有了后來的“Ⅱ優明86”等品種。有人說他是“一身泥土氣,兩袖稻花香”,我覺得非常貼切。

(二)

小麥是北方人的重要口糧,饃對於中國人,尤其是北方人,日日不能離開。黃淮海地區是我國的小麥主產區,春天綠野漫漫,夏天滿目金黃,有幾個人的身影經常出現在我的腦際。在他們的不斷努力下,我國小麥在品種培育、高產栽培、抗性提升、品質改善等方面都發生了革命性變化。他們將風吹麥浪的田野作為人生最重要的舞台,是我“麥田裡的朋友”。河南農業大學教授郭天財和河北省石家庄市農林科學研究院研究員郭進考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這“二郭”都把科研的根扎進基層沃土,深耕麥田,取得了豐碩成果。

河南是我國小麥生產第一大省,中國每四個饅頭就有一個是河南的。在河南,郭天財是最受農民群眾歡迎的人。我每年到河南看小麥,都會聽他在麥田裡論“道”。我也記不清有多少次啦!郭天財是一位把論文寫在大地上的科學家,幾十年如一日主攻小麥栽培。麥子種下了,他就往麥地裡跑,麥子收了,他就往實驗室跑。他系統研究過河南小麥生長發育規律,是小麥高產的“田保姆”。小麥什麼季節怎麼管理,遇到問題怎麼處理,他都門清。往麥田裡跑已成了他的生活樂趣。在郭天財隨身攜帶的提包裡,總是放著兩件“法寶”:一把小鏟子和一個鋼卷尺。小鏟子是到麥田用來挖土看墒情和小麥根系生長情況的,鋼卷尺用來測量小麥的株高等生長狀況。郭天財還是個歡樂的科學家,像個農村基層干部,雖然是大學教授,但卻“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課堂裡給學生講課講得頭頭是道,學生們聽得津津有味,把他講的東西搬到農村給農民講,農民也聽得懂。和他在一起交流,總能讓人心情放鬆、充滿信心。今年因為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春耕期間我沒法實地去河南調研,就跟他視頻連線,他在麥田裡給我講苗情墒情,還現場總結了四句話:“土壤墒情充足,苗情總體向好,豐收很有基礎,春管切勿放鬆。”我聽后感到心裡比較踏實了。郭天財為“讓大家每天都能吃上白面饃”付出了40年的心血,創造了河南小麥高產栽培技術體系,首創小麥/夏玉米萬畝連片畝產超噸半糧(畝產1524.74公斤)。2011年12月26日,全國糧食生產表彰獎勵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這是我國糧食生產的一次群英會,郭天財作為全國糧食生產突出貢獻農業科技人員受到國務院表彰獎勵,我提議讓這個“麥田守望者”代表全國農業科技人員在會上發言。

冬小麥是“用水大戶”,生長季節與雨季不同步。所以小麥整個生長過程都得靠水提勁,“頭水早、二水趕,三水四水緊相連,一直澆到麥開鐮”。這加重了小麥主產區河北的地下水超採程度,井越打越深,出現“漏斗區”,節水成為小麥生產必須邁過去的一道坎。郭進考,這個中專畢業的科研人員,圍繞河北缺水的現實苦心鑽研,調整育種方向,專攻節水高產小麥新品種,帶領課題組尋找最“耐渴”的種子。他和郭天財在同一年被評為全國糧食生產突出貢獻農業科技人員。這十來年,我幾乎每年都能和他在麥田裡見一面。郭進考黑瘦的高個子,常年在麥田裡轉,一頭亂發,一臉“滄桑”。他跟農民在一起,你看不出他是專家,他跟專家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個農民。他自嘲,“不是好農民,不配叫專家。”郭進考是在有限的條件下做科研的。他那個研究所,沒有高樓大廈,沒多少現代化設備。我去他的試驗田參觀,中間一個塑料大棚,周圍有很多塊麥田,試驗幾十個品種。他帶著我看他最新研究的“秘密武器”,同樣澆一遍水,別的麥子都打蔫了,甚至干枯了,他的麥子卻長得很好。他培育出一個又一個新品種,“石4185”“石家庄8號”“石麥15”“石麥22”等相繼問世和推廣,成為華北地區小麥主推品種。一次,郭進考帶我到辛集市新壘頭鎮馬蘭農場看他的小麥品種試驗基地,給我看他的節水麥子為啥行。他在試驗田旁挖了一個三米深的大坑,領我走到坑底,從土壤剖面看節水小麥根系生長情況,小麥根系竟然可以深扎2-3米長。由於根的作用,節水小麥隻要澆一到兩水,仍然能夠保証每畝1000斤以上的高產量。他提出“少澆兩水不減產”,我說:“就是少澆一水不減產,一畝地省60方水,整個華北平原能節省多少水啊。”我曾經有一個形象的說法,說搞農業是給全國人民搞飯,給農村人搞錢,給城裡人搞綠。郭進考這“一水過千斤”的品種,少澆一水就能省幾十塊錢,既讓小麥不減產,又增加了農民的收入,而且還做到了生態節水,是“三搞”的典范。

搞農業科研都有長壽“基因”,這大概跟常年與大自然為伴胸懷寬廣、埋頭科研忘卻煩惱有關。“世紀麥翁”庄巧生今年已經104歲了。他和女兒是國內少有的“父女雙院士”,女兒庄文穎也是中國科學院院士、著名的真菌學家,今年也已經70多歲了。庄巧生上世紀40年代到美國堪薩斯州立學院學習,1946年8月回國后到南京中央農業實驗所工作。新中國成立后,庄巧生選擇留在大陸,建設新中國。他將他的戰場放在了麥田、放在了實驗室。庄巧生的貢獻之一是通過小麥品種的培育推動了耕作制度改良,使華北平原麥區一年一熟制變成兩年三熟制。華北平原由於氣候原因,農作物每年種一季有余、兩季不足。庄巧生等科學家通過努力,育成了10多個優良的冬小麥品種,在華北地區大面積推廣,不僅小麥的產量和質量提高了,冬小麥收獲后還可以接著種夏玉米,達到兩年三作,而且抑制了北方風沙揚塵天氣。庄老每次跟我聊起小麥話題,就精神十足,滔滔不絕,聽到有人對華北平原種小麥有不同看法,他覺得不能因噎廢食,否定這個種植制度。今年春節前,我又去看他,他給我講要號召老一輩科學家對青年育種工作者“傳、幫、帶”,鼓勵年輕一代接過“建設種業強國”的接力棒。百歲老人,挂心華北小麥,操心糧食安全,操心民族種業,拳拳之心,令我感動。

小麥育種家李振聲院士跟庄巧生是鄰居,兩位大科學家住同一棟樓的同一層,每次我去看望他們,看完一家就拐到另一家。李振聲是我國小麥遠緣雜交育種奠基人,把小麥與偃麥草遠緣雜交,育成了“小偃”系列高產、抗病、優質小麥品種。李振聲念念不忘黃淮海。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我國糧食產量出現徘徊,在小麥主產區黃淮海地區,李振聲科研團隊進行了大規模中低產田治理研究,倡議發起農業“黃淮海戰役”,他們的研究成果對改變當時糧食徘徊的局面發揮了重大作用。李振聲因此獲得2006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現在,李振聲已經89歲,老當益壯,還在研究黃淮海鹽鹼地小麥生產問題。他和課題組參與國家“渤海糧倉”項目,研究耐鹽小麥育種與示范。今年春節前我去看他,他興奮地拿出各種各樣的圖表材料照片給我看,說有的試驗品種增產效果很好。他給我提建議說,如果我們國家鹽鹼地可以種小麥,小麥面積能夠增加三分之一。我也跟他交流說,鹽鹼地利用確實有潛力,但如果在沿海鹽鹼地抽地下水種麥,也可能會出現“海水倒灌”,這是個需要進一步研究權衡的問題。李振聲常說搞科研要“興趣始,毅力終”。他說,育成一個小麥品種需要八年,育成“小偃6號”他們團隊用了三個八年,如果沒有毅力,不可能花24年時間完成這個任務。個人志趣隻有和國家需求結合,才能激發出無窮潛能。

(三)

玉米是全球種植范圍最廣、產量最大的谷類作物。我國是玉米生產和消費大國,每年播種約6億畝,產量約5000億斤,基本保持了產需平衡的格局,這離不開幾十年來科學家的不懈努力。

說到玉米我要提到程相文,一位半個多世紀與玉米為伍的育種家。我跟程相文很熟,時不時跟他打打電話。程相文上世紀60年代從農校畢業后,在河南浚縣當了一名農技員。他沒上過什麼名牌大學,崗位也很普通,但卻在那裡干出了一番事業。50多年間,他潛心研究玉米育種,先后選育出“浚單5號”“浚單20”等39個玉米品種,通過國家和省級審定12個。說起這些品種,很多人或許不了解,但是說到它們的種植面積,那就很能說明問題了。他育出的這些品種就像他本人一樣,不嬌氣、皮實、接地氣、適應性強,農民喜歡,累計種植了3億多畝,其中“浚單20”曾經是黃淮海夏玉米區種植面積第一、全國種植面積第二的大品種。

搞育種的人往往是追著太陽跑,南繁北育,一年要過兩個夏天。程相文多年來一直如此,每年冬天都到海南的基地去育種,有50多個春節是在那裡度過的。很多人印象中的海南,是鳥語花香、溫暖如春的好地方,但對於育種人來說,卻不是那麼回事。不光田間勞作工作量很大,還要忍受高溫高濕和蚊虫叮咬,非常辛苦。程相文當年剛到海南時,獨自墾荒,缺電少水,那就更不用說了。但他從沒打過退堂鼓,就算現在已經80多歲了,還是天天往地裡跑,親力親為,樂此不疲。我每次在海南看望他,他基本都在育種田裡忙活。今年是老程的本命年,又趕上了新冠肺炎疫情,我挂念他,給他打了個電話。我問他身體,他回我以育種。他告訴我,他還在海南育種,種了9畝育種田。我勸他回老家休養一下,他說,搞了一輩子玉米,離不開玉米了,到了玉米地心裡踏實。現在玉米親本快收了,等收完了他就回河南老家選種。

因為天天在田間地頭風吹日晒,老程膚色黝黑,滿臉折皺,人也不善言談,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農村的鄰居大叔。這些年來,老程當的最大的“官”也就是浚縣農科所所長。那個農科所我去過,院子不大,也沒高樓,但程相文就願意待在那裡搞玉米,50多年痴心不改。有人跟我講,程相文有個“三不考慮”,就是不考慮地位、不考慮待遇、不考慮榮譽。上世紀80年代,上級黨委想任命他為市裡一個科研單位的副處級干部,他謝絕了。國內多家種業公司高薪聘請他,他不動心,說害怕金錢把背壓彎了。2012年12月,程相文獲得中央電視台年度“三農”人物大獎,節目組邀請我給他發這個獎。導演團隊把他的兒子兒媳接到北京,在頒獎環節讓孩子們給他端上來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這是他48年來第一次吃家人包的團年餃子。老程熱淚盈眶,但是他口拙,只是說:“謝謝,謝謝。能叫我干玉米,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快樂。”

上點年紀的人可能都知道,我國玉米以前都是平展型的,玉米葉子向四面甩開生長。李登海的出現使我國傳統的玉米品種發生了改變,他培育的品種是葉子向上長的緊湊型玉米,更加耐密植,利於高產。李登海是山東萊州人,看他的膚色、身材、穿著打扮,一打眼就知道是典型的北方農村漢子。上世紀90年代初我就認識李登海,跟他接觸很多。那時候他剛40出頭,就已經在玉米育種方面取得了很大成績,被評為中國十大杰出青年、中國青年科技先鋒。李登海的育種生涯始於上世紀70年代,當時他看到一份材料:美國農民華萊士將春玉米畝產提升到1250公斤。而那時山東玉米畝產才三四百斤。兩國玉米產量的強烈反差,讓他萌生了育種的念頭。這個隻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普通農民技術員,開始了在實踐中摸爬滾打。1978年,在程相文到海南十幾年后,李登海跟他一樣,帶著干糧咸菜獨自來到了這裡,進行玉米育種攻關。也跟程相文一樣,40多年來每個春節他都在海南度過。春爭日,夏爭時,玉米授粉最緊張的時候,他的作息時間隻有“玉米時間”,沒有“北京時間”。

經過多年攻關,李登海育出了葉片斜著15度往上長的緊湊型玉米,一公頃可以種7萬株,一畝地達到4500多株,並於1989年和2005年兩次改寫了夏玉米高產紀錄,轟動一時。2004年,他選育的“掖單13號”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現在李登海的試驗田裡,玉米、小麥兩季能產噸半糧,1畝地能養活4個人﹔他的玉米種子已累計在全國推廣種植超過10億畝。他本人也被選為黨的十九大代表、第八到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從大會堂到庄稼地,詮釋了李登海這個農民育種家的人生軌跡。李登海也是個大忙人,匆匆見面,匆匆數語,他說的都是玉米育種、國家玉米產業。前不久,在一個會上見到,他給我建議,國家能像支持東北春玉米一樣,對黃淮海夏玉米生產給予支持。

當然,我的農業科學家朋友並不限於以上提到的幾位,在農業各領域作出重要貢獻的科學家更不止這幾位。篇幅所限,我隻能略記一二。農業科學家群星閃爍,為我國農業發展進步作出了突出貢獻,為保障我們的“米袋子”“菜籃子”“油瓶子”“果盤子”等等付出了智慧和汗水。他們是當之無愧的中國農業脊梁,是共和國最美的勞動者!

黨的十九大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給農業插上科技的翅膀。當前,農業科技工作迎來了大有可為的好時代。農業現代化,離不開廣大農業科技人員的創造。有老一輩科學家打下的堅實基礎和精神鼓舞,我相信,新時代廣大農業科研工作者,一定能擔負起時代賦予的重大使命,把老一輩科學家強國富民的家國情懷和執著探索的科研精神傳承下去,將論文寫在大地上,把成果送到農民家,為實現鄉村全面振興和農業農村現代化作出新的更大貢獻。

(責編:曲源、岳弘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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