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发高烧,夜里迷迷糊糊听见了那熟悉的“嘎吱嘎吱”声,接着,一只软软的残臂轻轻抚摸我的额头。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那只温暖的“手”。
很多人都以为,父亲当村书记,又有伤残金,家里一定过得不错。其实,我们家里人口多,父亲经常把自己的残疾金拿去接济比我们穷的人,日子过得也很紧巴。村里谁家吃不上饭,父亲就让母亲把口粮送过去;谁家有人生了病,他就拿出伤残金;村里架电买材料,他又把压箱底的积蓄拿了出来。
儿女婚嫁是终身大事,很多受过父亲接济的乡亲想借这个机会,来还人情,但父亲从没有借我们的婚事来收礼,也没有摆过宴席。可村里其他人家的红白喜事,父亲却从没落下过表示心意。大姐出嫁时,连件新衣服都没有,委屈地掉了泪。邻居张大娘看不下去,拄着拐杖过来,一边数落父亲,一边将两块钱塞到母亲手里。到了晚上,父亲硬是让母亲把礼钱退了回去。母亲和父亲商量,把垫到村里的钱取回点来,父亲说:“村里打井到了紧要关头,更需要钱啊!咱闺女结婚的钱,以后再补上吧。”
1996年,父亲千辛万苦写的《极限人生》出版了,当天晚上,他把我们姊妹六个叫来,郑重地送给我们一人一本。灯光下,他在书的扉页上用残臂认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特地跟我们几个闺女说:“当年,对你们关心不够,连结婚都没有像样的东西。这本书算是给你们补上的嫁妆!”
捧着这本书,我才感受到了这沉甸甸的分量,才感受到了父亲对女儿的良苦用心。
父亲和母亲的爱已经深深地融为一体,他们其实是一个人。
父亲干工作风风火火,性子很急,在家还经常发脾气,但母亲总是迁就他。就算父亲摔饭碗、掀桌子,母亲也没抱怨过。我们为母亲打抱不平,她还袒护说:“你爹身体都这样了,身上、头上还有弹片,一到阴天下雨,身上就难受,发点脾气也正常。”
母亲就是这样,处处维护着父亲。其实,在我们子女的眼中,父亲就是母亲,母亲就是父亲,他们俩是一个人!
1955年,母亲21岁,当县民政局长的姑父把她介绍给了父亲。母亲当年身材好,长得也好看。我问过母亲,你一个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姑娘,为什么愿意嫁给父亲?母亲说:“想到要和一个没有手脚的人过一辈子,起初是不情愿的。后来想,他是功臣,是为国家没了手和脚,我要是不跟着他、伺候他,他就掉地上了。生活在一起,了解他的经历后,就逐渐敬重起这个自立自强、有责任心的男人!“
听了这番话,我体谅母亲,也逐渐理解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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